乔岁静坐在马车上，双目有些失神。
一年半过去了，她在赢湛的这座府邸里，也在晏清音的眼皮子底下待了这么久，早就与外面失联了。
这府上的人也是嘴严，她是根本不可能听到任何关于赢湛和晏清音在北燕的事情，这里里南靖又十万八千里的，更别说是晏暮寒的事情了。
哪怕她日日夜夜都思念得很，也根本没有一个人会告诉她一星半点。
乔岁幽幽地叹了一口气。
“在想什么？”
乔岁张口就来，“担心您呢。”
晏清音怔忡。
片刻后，他弯了弯唇，“我没什么可担心的。”
“倒是听闻今日你手下那人也一同前来了？这么一个来路不明的，你放心得下他？”
大约也是在半年以前，她从被拐去那乡间差点成了旁人的小媳妇回来后便一直闷闷不乐，郁郁寡欢，他们带她出过一趟府，也是那一次，他们解决了一个地下组织。
那些人明面儿是开着小倌馆的，暗地里却在培养刺客和杀手，做些为祸国家的事情。
那个组织叫做月阁，里面的怜人都经过专门的训练，男女通吃，但是乔岁后来才知道，那些人也是叫下了药被逼迫的。
乔岁在那个时候认识了一个叫淮谙的人。
他是一个孤儿，本是南靖人，是被人拐到北燕来的，他从小便自己四处乞讨，后来遇到了几个人，本以为是救赎自己的人，没想到却是噩梦的开始。
给他们吃了几顿饱饭以后，便开始要他们学一些杀人的技巧。
大概从六七岁的年纪便开始训练。
而后来，又会给他们用药，让他们学着去勾引客人，有男有女。
在乔岁知道这件事的时候，她一向最看不惯这些腌臜事，按捺不住管了这个闲事。
而在这之后，救下了约十来人，有些人他们去寻自己的家人了，有些人因为难忍屈辱自戕了，而其中，她潜入月阁最先接触的淮谙则是选择从此跟从在她的身边，愿意效忠于她。
乔岁大概明白他之后将不知何去何从，想了想，请求晏清音把人留下。
有的人从出生起，好像就是一场悲剧，为了这件事，乔岁求了席卿，希望他能帮帮淮谙，改改他的体质。
乔岁看到他是如何辛苦的，才知道世上许多阴私，远超过自己的想象。
直到现在，他总算是恢复了正常人的生活。
他是真的很忠心，但是晏清音始终不信任他。
乔岁觉得大概是因为沈淮谙忠心的人是她而不是他，太过不可控，所以他对他的警惕从来就没有放松过。
乔岁道，“倒也不算是来路不明吧，公子您明明很清楚他是什么来头。”
晏清音从容地问她，“但是他是一个那样身份的人，在你身边，你就不担心对你自己的名节有害？”
乔岁笑了笑，“我们这清清白白的您又不是不知道，旁人诟病就死他们自己心思肮脏，再说了，那都是过去的事情了，淮谙人极好，也是一个很可靠的人。”
晏清音沉默无言。
他不知道暮寒过去在面对她这倔脾气的时候，是否也会如他现在这般，无能为力。
他沉默，却不打算因为这种小事与她争吵。
“你自己仔细些，别着了他的道便是，他们这样的人，手段你想不到。”
晏清音确实不是很放心。
因为这沈淮谙，从前在月阁便是头牌，最是会讨女子的欢心，还有一张抹了蜜一般的三寸不烂之舌，能哄得那些嫁人多年，见惯风月的妇人欢心，是风月场上的老手。
而魏如雪甚至都没有记忆，他很是担心若那种人用用手段，把她勾走了，而他的计划，甚至还未开始实施，那真是糟糕透了的结果。
乔岁道，“放心吧。”
他们一路走了一月才到南靖，而在驿站里的时候，乔岁有些恍惚。
他们离暮寒越来越近了。
乔岁却越来越不敢想了。
“乔老板。”
她坐在自己那间厢房中的那张太师椅上，听到熟悉的声音时，乔岁睁眼。
她当时潜入月阁的时候是伪装成一个乔姓的老板，这件事晏清音和赢湛也知晓，不过只有沈淮谙会这么称呼她。
自从来路上，乔岁便让他仔细些打探一下此行赢湛这边的情况，“怎么样？”
沈淮谙低声道，“此番同行的守卫极多，还有，有七辆马车是不载人的，有的装的是礼品，有点，装的是不知名的东西，护送那几辆马车的都全是高手，我也无法进去查看，所以不知究竟是何物。”
乔岁啧了一声。
“这群狐狸的警惕性真强。”
淮谙嗤笑了一声，压低了声音，“这可不是一群狐狸，是一群狼，乔老板你一个女流之辈可一定要小心。”
“还有，此番七公主在另一队的人马中，北燕，似有与南靖和亲之意。”
乔岁挑挑眉，“是嘛。”
这真是一件有意思的事情。
沈淮谙和乔岁说了许多他探查到的事情。
其实一开始就算是沈淮谙也不得乔岁的信任，但是是他自己敏锐地看出了乔岁的身不由己，慢慢地替她做了不少事，乔岁才开始真正接受他，重用他。
突然之间，沈淮谙脸色微变，靠向她语调恢复了不大不小的状态，充满了求欢的暧昧姿态。
“我说主子何时才能让奴上您的床啊，奴愿意成为您的裙下之臣。”
也就是这个时候，晏清音轻轻敲了敲门，乔岁道，“请进！”
晏清音进来之后，看了一眼恨不得靠在乔岁身上的沈淮谙。
乔岁往一旁挪了挪，她清了清嗓子，“公子您别误会——”
这样看起来，就像是沈淮谙为了爬她的床偷偷进了她的屋子一般，反而不会叫人怀疑。
晏清音道，“无妨。”他微微皱眉，叹了一口气，“如雪是女子，你一个男子，这般出现在他房中，实在不合规矩。”
淮谙双膝跪下，“小的有罪……”
晏清音语气淡淡，“日后若是在犯，严惩不贷。”
沈淮谙僵了僵。
他们这些人都知道晏清音此人带着温和的面具，但若是说出严惩不贷四字便是严重至极，没有人敢挑战他的底线。
他虽然是终于乔老板，但来时也受过这位晏公子手下人的敲打。
他立刻敛眸道，“是。”
乔岁知道，现如今不仅是自己，包括自己的人，都会受些委屈。
她看这晏清音，晏清音温和道，“出来说话？”
乔岁慢慢点了点头。
晏清音出门的时候，目光不冷不热地扫了沈淮谙一眼，沈淮谙微僵。
在他走后，乔岁垂眸叹息，“抱歉淮谙。”
沈淮谙愣了愣，他看着乔岁缓缓摇了摇头。
他沉默不语时的狐狸眼微微上挑，确实是风情无边，啧。
乔岁不得不感慨男人之中也有狐狸精啊。
但是一个没有依靠的人，出色的容貌就是灾难。
乔岁心中无奈。
万般皆是命，半点不由人。
晏清音如果觉得淮谙真的会对她做什么，真是大错特错了，她看得出来，沈淮谙一点也不喜欢自己的过去，他根本就不是那样的人。
也只是一个可怜人罢了。
她能做的也很少，只能是他愿意帮她，便把他留下罢了。
乔岁从晏清音的话语中知晓，大概就在后天，就是南靖皇帝的生辰宴了，问她要不要一起去参加这场宫宴。
乔岁装作不明白也装作诧异，“我也可以去？”
晏清音道，“自然。”
她的眼睛都微微亮了亮。
晏清音看着她，心中的算盘却开始打响，他忽略掉自己心中某个角落里的在意，看着她。
“不过，你须得跟紧我与四王爷，否则怕有危险。”
晏清音十分清楚。
暮寒会看见她，之后的事情便在他的计划之中了，却或许，不再会为他所控了。
但是，他只能这么做。